说真的,孩子主动性弱应该由家长负责,因为他们一直都不相信孩子,喜欢替孩子拿主意,习惯逼孩子去做事情。
南方日报:不少人在看了你的书后感叹“原来在中国做家长可以这样轻松”,你觉得“自然养育法”是真的轻松还是其实对家长的要求更高?
杨树军: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会督促她去学习,我常常干的事情就是给老师写纸条帮她申请不写作业;我还会常常提醒她该去玩了,而这时候她多半正在看“课外书”。中考前夕,某一天她觉得要努力了,因为那些原本成绩一般的同学都开始赶上了,我知道她的许多同学每天晚上都要学到十一点以后,那一段时间她也会加班。加就加吧,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她在做的时候并不觉得特别痛苦,我想这跟别人逼她做有很大区别。
南方日报:你的孩子作为这种教育方式的一个呈现,是让很多家长羡慕的理想状态:既快乐开朗,又有非常优异的成绩和综合能力,做到这些你认为最关键的是什么?
杨树军:我认为这是必然的。一个真正快乐开朗、一个真正会玩的孩子一定是优秀的。这样说可能不全面,但我觉得她从小养成的阅读习惯是非常重要的。她识字是比较早的,当别的孩子还在声嘶力竭地读aoe时她已经可以看报纸了。
我给她提供各种方便,比如她去朋友家里玩,我会把她送过去,完了再接回来;她的朋友来我们家玩,我会去把她的朋友接过来,完了再送回去所以她的朋友越来越多。还有书籍,她只要提供书目,我会不折不扣地帮她买回来,后来是她自己网购,那就更没有限制了。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她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南方日报:很多父母也希望孩子快乐,但是他们担心孩子学习的主动性太弱,如果完全按照孩子的兴趣来,可能会导致他们不愿看到的结果。你有过这样的担心吗?你认为他们应该怎样面对这样的状况?
杨树军:我一直跟我的同事讲的一句话是,如果我们有办法让学生真正养成了阅读的习惯,我们就为他们解决了他们一生中最主要的问题。我无限相信阅读的力量,孩子们总会长大,会遇见各种各样的问题,所有的问题最后都必须由他自己去解决。说真的,孩子主动性弱应该由家长负责,其实这个问题发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因为他们一直都不相信孩子,喜欢替孩子拿主意,习惯逼孩子去做事情。
虎妈、狼爸就像两个黑心的农夫
我觉得父母能为孩子做的就是为他们创设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让他知道在这里他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南方日报:之前虎妈、狼爸那种极端严苛的教育方式引起了不少争议,也受到一些推崇。你的“自然养育法”貌似是跟他们相对的,你怎么看他们的教育方式?
杨树军:他们就像两个黑心的农夫,只知道在自己的庄稼地里上化肥,植物生长需要一百多种物质,可是化肥大体只提供氮磷钾,问题是只提供氮磷钾植物一样可以长大成熟,代价是营养减少,口感变差。虎妈、狼爸们只是收获了一堆拳头一样大的草莓,尽管看上去色泽鲜亮,但吃起来味同嚼蜡。另外我们身边到处都是虎妈、狼爸们,他们会因为孩子学习上的事情去体罚孩子,而这样的孩子通常在学校也不受欢迎,你们还让不让他活了?我觉得父母能为孩子做的就是为他们创设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让他知道在这里他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想不做什么也都是可以的。虎妈、狼爸“成功”的标志可能就是把孩子弄进了名校,我们必须明白的一点是孩子上大学只是人生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南方日报:被那样养育出来的孩子也自称是快乐的,你觉得这种“快乐”和自然长大的快乐有什么不同?
杨树军:他们也说自己是快乐的,我相信他们不是在撒谎。就在上个周末我陪女儿去逛书店,旁边一家琴行在举办一场汇报演出,一群孩子轮流上台表演他们已经练习了千万遍的曲子,台下是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孩子们的弹奏听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大家都很“快乐”。问题是孩子在那千万次的练习中所承受的痛苦从此就一笔勾销了吗?表面的成就掩盖了孩子心灵上的伤害,这是内伤,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终究会发作。
南方日报:你对女儿说过“考世界第一也没有奖励”,你觉得现在不少父母以物质诱惑来提升孩子的学习热情有何弊端?
杨树军:这两天冷空气南下,许多小狗又穿上了衣服,这些小狗们觉得冷吗?不是,是狗的主人心里冷。孩子根本就不需要那些物质诱惑,那只是成年人内心物欲的一种错误释放。我这样说是有充分根据的,我们课堂上会对孩子们的表现进行评价,我们评价的方式就是分组打一个分数,分数最高的组可以“拿”到一面画在黑板上的小红旗,不跟任何物质的东西联系,但是已经足够了,你会发现孩子们在乎的就是这个单纯的评价本身。我们还发现这种评价在高中课堂同样有效,其实即使成年人我们也会在意这些。我觉得这里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应该尽量让事情变得简单些。您知道孩子们是如何骂同伴的吗?你这个富二代!
在学校为孩子们开辟了几十块菜园
其实最可怜的就是这群觉悟了的家长了,他们知道现在学校做的大部分事情是错的,但自己又不能做任何事情。
南方日报:你在学校也是推行“自然养育法”吗?
杨树军:在面对自己的女儿时我可以完全说了算,但是在学校并不是校长说了算那么简单。但我还是力所能及地这样做了,我认为我们是在真心实意地培养学生阅读的习惯,我们举办尽可能多的活动,提供尽可能多的舞台给我们的学生,我觉得自己在学校做得最理想的一件事是为孩子们开辟了几十块菜园,除了不准用化肥农药之外所有的事情由孩子们自己做主,我希望孩子们能一次次见证一颗种子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南方日报:拥有父亲和校长的双重身份,你觉得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关系是怎样的?现在学校教育受到很多质疑,甚至有少数家长放弃学校教育,自己教孩子。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杨树军:放弃学校教育是不对的,韩寒退学后最大的苦恼是没有人跟他一起玩,因为同龄人都在学校上课。很多时候同伴的影响比我们成年人大得多,你究竟能“教”他多少本身就是一个问题,而没有形形色色玩伴的童年是虚假的,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面临的问题一点也不比应试逼出来的孩子少。我理解这些家长,其实最可怜的就是这群觉悟了的家长了,他们知道现在学校做的大部分事情是错的,但自己又不能做任何事情。我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假如有一百所学校,可能九十九所学校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去做另外那一所呢?当然这个问题无比复杂,我只能说如果你真的有理想,还是有许多事情是可以做的,同时你不要对结果有太高的期待。
南方日报:“考级是一种败坏胃口的学习”“我对暑假作业的态度就是扔掉它”……书中的这些句子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小学校长之手。你的这些理念是怎样影响孩子的?或者说是不是受到她的影响?
杨树军:女儿一开始学的是古筝,也跟着别人去考级,但我很快就发现她不喜欢,不开心,我觉得花钱去买她的不开心不划算;我不相信童年时期被一件件痛苦的事情折磨的孩子长大后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暑假作业是最扫兴的东西,它让愉快的长假严重打折,我相信所有痛苦的体验都会在孩子心灵深处留下痕迹,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孩子这种不愉快的体验。(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