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到一个小胖墩儿,小学四年级,也就10来岁吧,身高1米40,体重140斤。背着一个双肩包,我掂了一下有20来斤。
正是下午四点半钟,他刚刚放学。公交车上人还不是太挤,他坐在我旁边的座位,我们攀谈起来。
我问他哪个学校的。他说他是“某某分”(某某小学分校)的。我说那是名校呵。他说,某某小学是名校,他们分校不是;他们学校特穷,那所正宗小学很阔,教室大、操场大、条件好,教学楼里有电梯,“还有游泳池呢——室内的,一年四季都能游泳,冬天还能滑冰”(听得出一个孩子无比羡慕的口气),“我们学校差远了,除了教室、那些设备都没有”。
我问他怎么没进那所名校,他说他们家去不起,那所学校赞助费太高。我问得多少。他说,要是认识人呢,三万,要是不认识,就得六万,要是有“条子”呢,也可能一个子儿不掏。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小时候一起玩儿的“发小儿”在那所学校。
我有所耳闻,某某校政府给投了几个亿,而“某某分”是城市拆迁时把几所小学合起来拚成的。我问他你那“发小儿”学习比你怎么样,他说还不如他,可是人家爸爸比他爸爸强,是个什么什么头儿,能挣钱。
我们说到的那所名校,分校有好几个了。在这所学校所在的区里,教师中有一种说法:赶明儿就留两所小学(两所都是名校),其他小学都是它们的分校——就都变成“优质教育”了。这种说法带着一种失落和无奈。
这种情况让人有点担忧。因为被“兼并”的、被“挤垮”的小学也都是一些相当不错的学校。而且在城市教育史上有一定知名度、或者在某一方面具有历史符号的意义。
李敖第一次回大陆时,到他儿时的母校去,他很幸运,他六十多年前就读的小学还在——还没有变成什么“分”。很多人就没那么有福气了,他们儿时的乐园,已经换了牌子,他们很沮丧,尽管今日的牌子更有名气,那与他们又有何干?他们说:“非物质文化遗产都得到保护,我们的母校却是物质文化遗产啊!”
面前这位小胖墩,谈吐中透着聪明和“成熟”。今天的孩子比起我们小时候大不一样了。他似乎没有太多的不满,虽然他和他的发小儿在两所差异很大的学校里。其实,他上的那所学校也很不错了,只是不如他的“发小儿”。
孔夫子说:“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就是我们常说的有教无类。
陶行知说:“人像树木一样,要让他们尽量长上去,不能勉强都长得一样高。应当是:立脚点上求平等,于出头处谋自由。”
我想,如果某某分和某某学校条件差不多,或者那很多逝去的学校还存留且被政府保护、扶持并继续发展着,这些孩子们在不同的学校里成长“立脚点”上是平等的,那是不是我们义务教育发展的更高境界呢?
今年3月17日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第七篇第二十八章“加快教育发展”,回答了上述问题。该章明确了“合理配置公共教育资源”的方针,强调“加快缩小教育差距”,重申“取消义务教育重点校和重点班”;明确了“促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统筹规划学校布局,推进义务教育学校标准化建设”。这无异是对当前不断出现的把“优质教育资源”“垄断化”“扩大化”、“集团化”、打造“航空母舰”式的超级大校的否定。
几亿元建设豪华小学,幼儿园每个月学费超过7000元,义务教育阶段的“万人校”和“百人班”种种“航母学校”引起了刚刚结束的两会代表和委员们的注意。
“关于遏制超大规模学校建设”等提案指出,在我们不断推进义务教育标准化建设的时候,应该为学校规模、师资设立一个下限,来促进当地教育水平的发展。同时,也应该给这些学校制定一个规模的上限,告别这些“学校中的航空母舰”(全国政协委员、天津市河西区教育局副局长孙惠玲的提案)。
中小学校规模适当,中学每个年级4至6个班,完全中学24个班至36个班,每所中学一千至一千六百学生;小学还可以更小一些,四、五百学生,再大也就是八百人左右,这样便于管理,也有利于布局合理,便于学生就近入学。可是,我们今天看到许多学校动辄三、五千人,大则七千、八千、上万学生,还有“巨无霸”达到两万人。一个班百余人、一个年级100个班,千人年级万人校在一些地方赫然而立。
北京还没有这样的“巨无霸”,但是“布局调整”中可以更为科学更为人文,如果一些区不是以那个为“政绩”且另有所谋的话。
当一所或者几所窗口校独大之时,诸多历史上和地方上有许多文化价值的学校倾覆和消失,更多的办学积极性、主动性抹煞和泯灭。这不是教育的繁荣和发展,而是教育单一化和萎缩,是对教育生态的粗暴破坏。
“国家十二五规划纲要”回答了目前教育改革和发展的各种问题。比如还强调了实行县(市)域内城乡中小学教师编制和工资待遇同一标准,以及教师和校长交流制度。
关键在于落实。人们希望,国家十二五规划纲要落实之日,即是义务教育均衡发展之时。